第七章

从小公园回来,上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,孟遥光回到办公室,原本被清空桌上又多了一叠厚厚文件,她隔着一段距离望着,明净浅色眸底,浮动着一层淡淡无奈。

 一天下来,秘书处那些女人,除了冷言冷语和若有似无斜眼相视之外,倒也没怎么为难,孟遥光把后一份资料录入后,眨了眨干涩眼睛,发现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,立刻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。

 这个时候,提前下班某人应该把可乐炖牛肉弄好了吧?只要想到这个,一身疲累顷刻间烟消云散,孟遥光背着大大电脑包,脚步轻地往电梯方向走。

 等电梯时候,孟遥光心情极好地哼着歌,甚至对着光滑镜面绽开了一朵大大笑颜,她愉悦实太简单太专注,以至于忽略了身后那道若有所思目光。

 临时回公司取一份重要文件易子郗看着那个走进电梯身影,清冷眉眼不禁深沉了几分,经过一天高强度折腾,竟然还活蹦乱跳,到底是低估了她,不过,不急…

 可乐小牛肉炖得恰到好处,口感醇香,再配上经典红酒,孟遥光吃得心满意足,不过她酒量不是很好,一杯红酒过后,白皙柔软雪肤上开始染上淡淡红晕,连眼神都开始变得迷离起来。

 孟璟知道她这个时候是有点醉了,轻轻推了推她,没有反应,终究有些心疼,她心里事情藏得太多埋得太深,就连被酒精麻痹、情感脆弱此时此刻,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趴桌子上睡觉。

 心里默叹了几声,孟璟把她抱进了卧室,还是初春,入夜空气含着渗人寒意,屋里开了暖气,但知道他小姑姑从小到大怕冷,立刻拉过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,又把床头台灯拧开,调出柔淡光泽,柔声道了晚安,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。

 孟遥光醒来时候,窗外已天色大明,揉了揉酸疼太阳穴,翻身下床梳洗,饭厅桌子上放了一锅热气腾腾瘦肉粥,还有几片土司和一杯牛奶,心中暗喜,任你当初信誓旦旦,还不是照样被她拐了过来?

 吃完早餐后,孟璟还没回来,时间已经差不多了,孟遥光背着包,匆匆出门。

 寒意未退,春日晨阳懒懒,就连公车司机也是一副睡眼惺忪模样,孟遥光看了一眼周围人,半昏半醒,心里大叹春困时分果然撩人入睡,自己也掩口打了个小小呵欠。

 这一路塞车真是塞得荒唐,竟然比平时多用了三十分钟,孟遥光小跑着赶到办公室,笑着和那一张张熟悉面孔打招呼,见众人一副疑惑表情,刘小莉一声高呼“光光你怎么回来了”中幡然醒悟,原来这个办公室,早已没有了她位置。

 大家嬉笑声中,孟遥光迷迷糊糊地“落荒而逃”爬了两层楼梯,气息已经有些不稳,刚进到办公室,直直地愣原地,为什么原来属于她办公桌,此刻也消失了踪影。

 难道,这一切都还是梦?这种似真似幻画面对孟遥光来说实要命,拍了拍被冻红脸颊竟然感受不到疼痛,抬起头,周围毫不掩饰火辣目光如小火箭般射过来,怎么觉得比昨天又阴狠了几分?

 总经理办公室门开了,特助先生走了出来,见愣愣孟遥光,好心提醒道,“怎么还站这里?昨晚没接到通知吗…”

 倒是个不折不扣帅哥,说话声音也挺好听,但这都不是重点,孟遥光云里雾里地看着他,“什么通知?”

 被带进总经理办公室时候,孟遥光无意识地抱紧手臂,目光直直地定小角落办公桌上,终于彻底清醒,原来还真是…

 特助先生离开后,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,只有偶尔翻文件“沙沙”声,气氛静得有些诡异。

 孟遥光坐自己座位上,先是把手机拿出来充了电,又细细拜读了昨晚那则所谓通知,撑着下巴有点无聊地打量起这个办公室来,黑色主调,霸道而强势风格,隐隐中带着冷硬和凌厉,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,像它们主人般不近人情。

 只是,那个男人,难道不会觉得从美学观点看来,她这张米色办公桌显得很突兀吗?他和他黑色自成一个世界,她硬生生插入俨然破坏了美感。

 果然一夜之间“升职”了,待遇也明显提高了很多,桌上再也没有那成堆资料让她头疼,看了那个低头认真看文件男人一眼,如今他才是自己直接上司,既然没有什么吩咐下来,她只好打开自己笔记本,开始编起程序来。

 期间也有特助先生进来请示,不过停留时间很短暂,孟遥光沉浸自己世界中,也没怎么察觉,直到…

 郭子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,脱去身上大衣,抖去一身冷意,搓了搓手,嘴里抱怨着,“你说,这南方春天怎么就这么折腾人呢?”

 有一句老话,不身临其境,南方人永远体会不到北方干,北方人也永远不知道南方湿寒,如果不跨过那一条河,便是守着原始认知,安安分分过一辈子。

 “啊!”郭子怀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角落那一抹白色纤影,脚步哆嗦着惊诧万分地走过去。

 孟遥光敏感地觉察到有一股陌生气息突然冲进来,疑惑地抬起头,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男人,习惯性淡淡一笑,又低下头,白皙手指键盘上轻地跳跃。

 郭子怀此刻心情已经难以用“激动”来形容,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,叫他如何相信,向来视女人为祸水四哥,私人空间里…竟然窝藏了一个女人,而且竟然还是,活着!

 忍不住阵阵头晕目眩,郭子怀慢慢地走过去,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一片时,艰难地问出口,“你编写程序?”

 如果没看错话,那错综复杂一大串符号,就是传说中代码吧?她操作熟练及精微程度,根本不亚于易子郗身后黑客团队,郭子怀心里大概有了个底,眼前这个女孩子,绝对不像单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,能让四哥大开先例人,必然有其独特之处。

 郭子怀又凑了过去,问了一句,“女孩子学这个,很辛苦吧?”

 孟遥光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问题,这么多年来,身为孟家人,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是理所当然事,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辛不辛苦,心里深处那个角落猛然一疼,脸上依然是淡淡表情,笑了笑,“还好。”

 “真厉害!”

 “谢谢。”孟遥光轻轻地说,极薄肌肤上,又开始泛出了浅浅红色,心里不禁微窘,孟璟说她每次受了赞扬,总会显得很不知所措,然后很容易脸红,都几乎成条件反射了,现看来,果然没错。

 郭子怀心里沾沾自喜,小姑娘这副模样,看来自己还宝刀未老啊,得意地吹着口哨走过去,慢慢坐了下来。

 易子郗表情依然冷淡,低沉声音听起来几乎没有起伏,“那边事现怎么样了?”

 看了一眼不远处孟遥光,郭子怀迟疑地开口,“四哥…”那些事,当着外人面…

 易子郗抬了抬手,神色冷峻,“无妨。”

 孟遥光正后收尾阶段,昨晚没睡好,意识比较难以集中,耳边源源不断地传来说话声,心里欲哭无泪,她又不是毫无知觉,而且当着一个女孩子面,那么肆无忌惮地讨论绑架、暗杀、火拼血腥事件,这样真好吗?

 末了,郭子怀站起来,双手撑办公桌上,笑得一脸痞气,“四哥,那妞儿长得还不错,知道你不感兴趣,不如,让给弟弟我…”

 易子郗瞬间目如寒星,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“滚。”

 从办公室出来,郭子怀仍然心有余悸,揉了揉差点被废掉左手,靠!四哥又是被谁惹到了,怎么今天火药味那么大?真是来年不利,竟然撞枪口上了。

 易子郗目光冷冷地落不远处,米色桌子上,女孩子交叠着手,长长黑发遮住了白皙脸,黑而卷睫毛像密密小扇子般煽动,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清影…

 倏然感觉到一股寒意,孟遥光悠悠睁开眼睛,眼神清明后,看着那一张近眼前冷硬俊脸,以为还梦里,听到他不无讽刺地问了一句,“睡得还舒服吗?”连后一根懒懒神经都被冷醒,瞬间进入警戒状态。

 拢紧了身上外套,孟遥光旁若无人地伸了伸腰,又看了他一眼,很老实地答,“还好,就是有点冷。”

 再大暖气,都抵不过眼前人浑身散发寒意啊。

 易子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深邃双眸已经酝着危险气息,“你不怕我?”

 男人轮廓像冰刀削出来般挺拔,孟遥光逼着自己对上他目光,不答反问,“你会打女人吗?”

 易子郗倒是难得地愣了一会儿,脸上表情闪过一丝僵硬,然而唇边笑意并未到达眼底,“我从来不动手打人,”他慢慢地拉长声音,定定看着她,“但照样有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。”

 那些人遇到他,只会深深地感受到,能痛地死去是多么奢侈一件事。

 孟遥光:“…”